《政治学研究》2025年第1期
作者简介
张力伟，吉林大学行政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政治学理论、中国政府与政治。
文章概要
基层治理是国家治理体系的末梢，直接关乎国家的政治稳定。如何有效化解矛盾纠纷不仅是基层治理面临的重要任务，而且是推动基层治理实践创新和制度创新的动力。中国共产党在基层社会探索治理方法、总结治理经验，逐渐形成了卓有成效且具有推广价值的基层治理模式，即以说服劝导、平等协商为方法、以“矛盾不上交”为核心原则的基层矛盾在地化解模式。那么，中国基层治理中“在地化解”何以是当代中国社会处理矛盾的基本原则？为什么中国国家治理需要“矛盾不上交”？以及为何能够实现“矛盾不上交”？其中体现了矛盾在地化解的何种国家治理意义？这是学术界应当关注的问题。
文章沿着历史—现实—价值的逻辑展开，首先分析了基层矛盾在地化解的国家治理历史传统，明确其具有显著的内生性演化特征。第一，基层矛盾在地化解来自“上下分治”体制下的中国古代基层社会自治传统。现代国家治理中的基层矛盾在地化解正是对古代社会“分层治理”传统的批判继承和创新发展，同时发挥了国家的渗透能力与基层社会的自治活力，并实现了自治、德治、法治的有机统一。第二，基层矛盾在地化解也继承自中国古代协商交往传统衍生出的基层无讼式调解机制。对于伦理道德的强调塑造了中国古代社会以协商沟通的方式解决人与人之间的问题。由此，在伦理观念和交往模式的共同作用下，中国古代基层社会形成独立于官方的调解机制，用以处理社会关系中的矛盾纠纷。现代社会的协商实现了“协商”和“民主”的有机统一，回应了现代社会人民群众的权利诉求，也有利于协商主体在平等的交流沟通以及科学规范的程序中凝聚共识、化解矛盾。
中国国家治理的鲜明特殊性就是“规模问题”，正是如此，文章认为现代国家治理之所以还需要基层矛盾在地化解，关键在于其有效应对了国家治理的规模难题。作为应对规模治理的机制化产物，基层矛盾在地化解的目的在于减轻基层政权的工作负担并防止矛盾纠纷的扩散。其一，基层矛盾在地化解构建了一种适应现代国家治理的低成本、高效率的“简约治理”模式。其二，基层矛盾在地化解模式在基层治理的基本单元中打造了矛盾预防、调处、化解的全链条机制，在整个基层场景中遏制了矛盾风险的纵向传导与横向扩散。其三，基层矛盾在地化解通过群众的眼睛来扩展国家的“视力”，提升了社会治理的清晰度与精细化程度。与此同时，基层矛盾在地化解灵活适应了时代与地方需求。一方面，在时间维度上，基层矛盾在地化解在社会变革中不断调整治理目标，适应了社会变革中矛盾转化的基本规律，充分回应了时代需求。另一方面，在空间维度上，基层矛盾在地化解以灵活的实践形式有效回应了不同地域的治理需求，构建了普遍性原则与地方性实践相结合的治理模式。
基层矛盾在地化解不仅是中国国家治理的技术，同样也是艺术。对此，文章首先指出基层矛盾在地化解彰显了中国特色协商治理的价值。第一，中国特色协商治理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土壤，具备深厚的民情基础，故而能够有效输出治理效能。第二，基层矛盾在地化解实现了协商、民主、治理三者的有机统一，构建了“以民主推进治理”的路径。第三，基层矛盾在地化解以协商治理的程序促进了人的发展与社会的发展。其次，基层矛盾在地化解实现了国家权力系统和基层自治系统的良性互动。第一，现代基层矛盾在地化解以明显的“国家建构性”有效组织了基层社会。第二，国家自主性与基层自治活力的双向互动，使国家权力系统和基层自治系统都能在基层发挥积极性。第三，基层矛盾在地化解以柔性治理为方法，提升了治理工具和自治制度的适配性，有利于提升国家治理和社会生活之间的对接程度。
质言之，基层矛盾在地化解是大国治理情境下塑造和谐稳定社会秩序的有益探索，蕴含深厚的历史逻辑、严谨的理论逻辑与丰富的实践逻辑，精准地锚定了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时代定位和社会需求，充分调动了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的治理资源和优势，建构了既有秩序又有活力的治理模式，展现出独特的国家治理价值。
